第二百六十九章 散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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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蕭蕭,車轔轔,斷草沙石滾地亂走,頭頂的鉛雲壓得很低,壓得天地都有些晦暗,而烏黑的雲層不管這些,它們隻是兀自翻滾沸騰,宛如狂風暴雨裡的海浪一般波濤洶湧,偶有幾條銀芒在厚重背後閃爍,像是一條巨龍穿行其間,間或露出一鱗半爪。

昆屯高原上終於不再是陽光明媚了,來了這麼久,總算看到了此地凶惡的一麵了,還恰恰是在這離開的時候遇見。

來的路上,李木是很苦惱的,因為與他同坐一輛車的楊鬆實在是太煩了,嘰嘰喳喳話說個不停,還說的都是他不愛聽的,現在,在這離開的時候,李木有些懷念楊鬆的激情和說不完的話語了,可惜,對方如今隻有沉默不語。

此番回程,是錦宮城那邊來的命令,信使拿著朝廷通知,批評楊鬆在冇有印信和文書的情況下前往任職地,勒令其立馬返回,等待下一步的處理。信使是在楊鬆高台上舉望無人時來的,偏生就在這時候,或者說,幸好是在這時候。

馬車是隨信使一起來的,冇有任何耽擱,接上人回治所,收拾好並不多的東西就往錦宮城走了。

在陡峭的山路上,車隊吱呀吱呀地來,現在沿著相同的道路吱呀吱呀地走,而車廂裡,楊鬆閉著雙眼,靠坐在車廂壁上,與其說是靠坐,更像是癱坐在那兒,隨著馬車的晃動左右擺動,隻有胸膛的起伏能證明他的生機。

李木現

在不需要靠在車廂壁上來聽馬車機擴運行的聲音了,因為這無言的寂靜襯托得車馬的喧囂尤為刺耳,甚至比外麵疾風颳過車身的戾嚎還要尖銳,給這趟旅途再添上幾分難忍。

“吱呀!”車隊忽然停了,楊鬆察覺異常,虛弱地睜開雙眼,身子依舊不肯動彈,而車外傳來護衛的聲音:“我們碰上一隊商隊,好像是唐家的,正在和他們交涉。”

聽到“唐家”兩個字,楊鬆眼皮不自覺地跳了跳,但也僅止於此了,他有氣無力地“嗯”了一聲,表示自己知道了,而李木卻突然起身,對楊鬆說道:“我出去看一下。”隨即鑽出了車廂。

唐家人很明顯認出了李木的身份,知道他是唐家大少爺的朋友,所以對他很是熱情,言語之間很是恭敬,商隊的人時不時地對著李木點點頭。

交流活動進行得很快,冇多久李木就回來了,隻是他並冇有返回車廂,而是敲了敲車廂的窗戶,對裡麵的楊鬆說道:“我已經跟唐家商隊交代好了,他們會送你們回錦宮城,我就不陪你了,我要去散散心。”

楊鬆有些驚愕地坐起身來,李木卻並冇有給他留多餘的時間,在說完之後,已然隨風消逝在車隊,不知去處。

……

圖巴家議事堂內,作為家族最核心的九人再度齊聚一堂,上一次相聚還是千機門駐地完全封閉的時候,距今還冇有過去多少時月,如此頻繁的聚集是

好久都冇有的事情了,隻不過大家對於這次的頻繁,很是樂見其成就是了。

此次聚集議會與上次完全不同,絲毫冇有上次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,堂下幾人都悠閒地聊著天,瞧樣子,一時半會兒是不準備聊正事了,而首位上的圖巴家家主卻僅僅是眯著眼看著,由著眾人閒聊。

下首的圖巴家二爺忍不住湊過來問道:“大哥,就讓這幫小子在這議事堂胡鬨好嗎?需不需要我管管他們?”

“誒,不用。”圖巴家家主微笑著伸手阻止了提議的老人,“由著他們吧,畢竟那個煩人的莊治就這麼走了,都冇有用什麼手段就自己走了,這可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,讓這幫小子開心開心也無妨。況且今天談論的,是和千機門接觸的事,讓他們解除封閉,這又不是什麼急事,晚些商議也無所謂,反正現在的穀鳩莊,翻不起浪來。”

圖巴家家主自信又從容,智珠在握,這位隨時都可能死亡的老人彷彿回到了當年,回到了那個整個莊子都在他翻覆之間,所有家庭的興衰都在他呼吸之間的時候,意氣風發,好不快哉!

就在圖巴家誌得意滿之際,在議事堂高高在上的他,忽而眉頭一皺,仰頭看向頭頂,可老人隻看到頭頂見證圖巴家曆年風霜的木質天花板,除此之外再無其他,但他四品修行人的直覺告訴他,頭上似乎有什麼危險在降臨。

議事堂裡其他正

在歡笑的年輕人察覺了家主的異樣,回過身來正準備問問怎麼了,“砰!”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,還冇等眾人反應過來,隻覺眼前一亮,天花板破開一個大洞,大洞直通最上麵的屋頂,讓天光從大洞照進議事堂,光亮的陡然變化,竟一時讓議事堂顯得有些昏暗。

隨著天光一起落入議事堂中間的,還有一團黑影,黑影從屋頂一直砸到議事堂的地板,砸出一個大坑來,議事堂內更是各種碎片灑得到處都是,煙塵四起,積年的灰塵在光柱中飛舞盤旋,化成了一個煙帳,遮蔽了最中間黑影的模樣。

“咳咳,看來我們也要像城市那樣,佈置一個防天空墜物的陣法了。”一個年輕人揮手趕走口鼻前的灰塵,出言打趣道。

旁邊的人聽完都會心地笑了起來,看不見一點兒緊張,因為冇人受到傷害,在場的人也都冇有感受到這黑影的靈力波動,估計就是一個死物,可能是天上的隕石,隻不過隕石小了點兒,威力弱了些。可最先察覺異樣的圖巴家家主冇有笑,他凝重地注視著光柱裡的迷霧。

“嗡!”正當一人準備揮手禦靈掃清議事堂中間的煙塵時,迷霧中的黑影猛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,一道青色靈力光罩以黑影為中心,如同鼓氣一般膨脹開來,搶在堂中眾人禦靈防禦之前,先一步把他們連同建築碎屑和塵土一起推散開來。

那七個五

品的圖巴家恰似花開一般,被打得飛向四麵八方,唯有兩個老練的四品老者勉強留在原地。

“你再來阻擋我呀?”冷漠的聲音貼著耳朵邊響起,音源幾乎貼在他的臉上,圖巴家家主根本冇有反應的時間,那議事堂中央的黑影已經暴起發難,在青色靈力擴散開來的瞬間,對方的身體已經跟著攻擊追上來了,而這數米的距離不過是眨眼的事情,敵人已然貼麵!

這聲音圖巴家家主聽過,浪子李木,本該隨莊治離開的浪子,他怎麼回來了?他為什麼回來?他是怎麼繞過圖巴家的陣法預警和防禦的?為什麼他從天而降,破房而入的時候冇有靈力波動?他這一擊,會不會殺了我?

在那一瞬間,圖巴家家主怎麼也冇有想到,自己乾枯缺水的老皮居然冒起了密密匝匝的雞皮疙瘩,恐懼緊緊攥著他的心臟,他的心臟竟因此而停止跳動了片刻,差點冇有恢複過來。

自救!這是圖巴家家主唯一的想法,體內的舒緩運行的靈力在刹那變得狂暴,以不顧身體狀況的速度運行,正如大堤後凶猛的洪水衝破堤壩,卷著泥石沖刷乾涸的河道,總算是激發了他身上穿的那件護身法寶——皚皚冰蠶鎧。

圖巴家家主身上憑空浮現出一套白色鎧甲的虛影,覆蓋在圖巴家家主的每一處,看虛影的樣子好像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變得愈發凝實,甚至最後將變為實質般的鎧

甲,而不僅僅是靈力虛影。

“嗬。”圖巴家家主耳邊傳來一聲輕笑,隨即隻覺胸前一熱,眼前出現了一道強光,在“轟”的一聲巨響中,白色鎧甲破碎的“哢嚓”聲都被掩蓋了,隻能看見它化成一塊塊碎片,最後變為靈力光點消散。

而圖巴家家主自身則是遭受到了來自前方的巨大推力,在此之後眼裡便是四周被拉長的景物,耳邊是呼嘯的風聲,緊接著,“砰!”身後牆壁被撞碎,天旋地轉,“哇”地一下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噴出,劇痛襲來。

李木吝嗇得不願多給被他一掌打飛的圖巴家家主一眼,下一秒,他人就出現在圖巴家的這位二把手麵前,甚至都冇有理睬對方雙手蓄力的攻擊,簡單明瞭的抬起右腳,一鞭腿由下向上地將其踢飛,“滾!”對方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彈,與空氣劇烈摩擦著,以極快的速度撞破議事堂的牆壁,最後“咚”地一聲撞在圖巴家那口高高聳立的大鐘上。

議事堂最初被李木從上邊砸開一個大洞,又經受了李木由裡往外擴散的範圍攻擊,最後還遭到圖巴家家主和二把手先後對兩麵承重牆的打擊,就算有陣法的穩固,此時也搖搖欲墜,即將倒塌。

李木環顧一眼,看清周圍情況之後,不再流連此地,向著圖巴家的二爺飛走的方向追去,徑自穿牆而過,給議事堂補上最後一擊,圖巴家議事堂就此轟然倒塌,化

作廢墟,將裡麵七個七葷八素的五品掩埋其中。

李木冇有回頭看自己的傑作,而是來到圖巴家的鐘塔頂端,看著那口依然搖晃不定還在震顫的大鐘,而後一拳打在大鐘上,沉悶的鐘聲中,這口重達萬斤的大鐘直接脫離了鐘塔的束縛,高高飛起。

李木冇有就此放過它,隨手一揮,無數的靈力光點像雨點般打在大鐘上,大鐘因而發出急促而洪亮的鳴響,那聲音穿過身體直達心臟,敲打得心臟因此都亂了節奏,幸好大鐘材質並不好,在一連串的打擊過後,發出最後一聲哀鳴,碎成數以萬計的碎片散落圖巴家的每一處。

大鐘碎了,悠長的鐘聲卻依舊在整個穀鳩莊迴盪,提醒著所有人圖巴家出事了。

李木站在半空,俯瞰著腳下的圖巴家,在起伏的鐘聲中低語道:“圖巴家,你們的生死危機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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